又见湘桥水涨
诗云:孩童不晓龙舟雨,笑指仙庭倒浴盆 。今年的龙舟雨,一落连月,意犹未酣。潮州江满河涨,整座城市,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就是人坐室内,吸进鼻腔的都是满满的水汽。
虽然韩江水利枢纽开闸放水,怎奈上游江水滔滔而来,平日里雍容娴静的平缓水流,变得任性狂躁,野性十足。你看,湘子桥上游江面,凶猛的洪流,挟泥带沙,卷草滚木,翻涌着,鼓噪着,以万马奔腾之势冲向桥墩,穿过桥洞之后,哗哗作响,向更广阔的下游奔涌而去。
久被驯服变得温顺的韩江,终于任性一回,做回了自己,恢复了原生的野性。
这景象,再现了昔日“湘桥春涨”的壮观场面。
湘桥春涨为潮州八景之一。古时暮春三月桃花水汛,一江春水暴涨,汹涌澎湃的江水使江面陡宽,江心十八梭船随潮起伏,似蛟龙翻滚腾跃。放眼江面,但见上游轻舟点点顺流飞驰,江面水汽氤氲,淡雾空蒙;桥上楼台亭阁似烟雨中的海市蜃楼,神秘莫测;中游东岸笔峰耸翠,西岸城楼憨笑;下游凤凰洲如浮舟随波摇荡,岛上桃花灼灼;岸边绿柳如茵,玉竹婆娑,一派人间仙景。清乾隆潮州进士郑兰枝诗曰:
湘江春涨水迢迢,十八梭船锁画桥。激石雪飞梁上冒,惊涛声彻海门潮。鸦洲涨起翻桃浪, 鳄渚烟深濯柳条。 一带长虹三月好,浮槎几拟到云霄。
湘桥春涨的美相信很多人没有深切的体会,因为它更多的存在于骚人墨客的诗文中,存在于他们的浪漫想象中。我倒是想起了昔日水锁东门的往事。
韩江截流之前,每年春夏之交雨季,经常水漫湘桥,为防大水浸城,广济门(俗称东门)上闸防水,一时交通阻断。事实上,湘桥春涨的美景,纯属文人雅士的“诗与远方”,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多为灾难,特别是居住在东门附近城墙下一带的居民,每年都要受水浸之苦。每逢水灾,水侵家门,他们都要把家俬财物搬上楼或附近高处,财产受损,人畜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苦不堪言。进出城人员,洪水阻断去路,交通受影响不说,谋生不得,“春涨”之水,断无诗意可言。
所以桀骜不驯的韩江要整治,韩江截流防洪势在必行。
2007年,韩江水利枢纽建成运行,彻底根治了水患。江面出平湖,一湾碧水映古城,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江水温顺了,变清了,蓄放自如,生命财产得到保障,常年用水得到保障,这就是最美的风景,最美的诗意。
我又想到顺与变的辩证法。
顺美乎?变美乎?
龚自珍在《病梅馆记》中说,文人画士于梅,“以曲为美”,“以欹为美”,“以疏为美”,这种“美”,就像古代男人以女人小脚为“美”,其本质,都是以阉割他物或他人的本性满足私欲,是极端自私和病态的。龚自珍对病梅,下决心“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以五年为期,必复之全之”,目的就是要恢复梅的本性,顺应自然,达到真正的美。从这个角度说,“顺”是美。
自然界本质就是野性的。人类改造大自然,目的是使其驯服,造福人类,这是“美”的前提——羊之大,养育了人类,是为美。就像眼下的韩江,暂时放开水闸泄洪,看起来江流奔涌,浊浪滔天,很大程度上恢复了韩江昔日的天性,很壮观,很自然,很美;但是,它的“野性”因水利枢纽工程巍然屹立,它是可控的——“顺”是为了“变”——因而这座城市是安全的,这就是它今日之美。这种美,与昔日文人笔下那种危及百姓安全的大水之“美”,具有本质的不同。这个时候,“变”是美。
因为,它是以造福人类,造福百姓为前提的。
作者简介
陈佾生,曾用笔名巴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现代文学艺术促进会南国作家学会理事,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潮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在国家、省、地级市纸质报刊及各大网络平台发表散文、散文诗、诗歌、小小说等文学作品近三百篇,有作品在全国性征文中获得一、三等奖和优秀奖,一等奖作品《最是浪漫上巳节》被收入《2020年中外诗歌散文精品集》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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