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茂英芳(叙事散文)
在一个山青水绿,环境优美的村子里,有一位普通的劳动妇女,使我无比敬佩钦服,她就是英姐。她今年五十七八岁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三十多年前我第一次看见她,她正蹲在在一巷子里的地上晒豆子。有人路过跟她讲话,她翁声翁气,不像年轻女子那种清脆甜润的嗓音。后来我注意到她的外表,确实与漂亮、美丽、好看之类的形容女性的词语毫不沾边。也看不出她的年龄,只听说她刚刚生了第一个孩子,满周岁,因此我猜想她也就二十多岁吧。第一印象,她就是个毫无亮点的农村少妇。
悠悠岁月过去几十年,在我眼里,她却已经成为一个有光芒的女子。尽管她的外表并没有什么改观,但我觉得,一颗温暖的心,比一张漂亮的脸蛋,也许给人的感觉舒服得多。
前些天,因为有事去村里,多呆了些时间。英姐见我到来很热情,一有时间就坐在我身边跟我聊天。聊她的生活,她的儿女,她的家庭。她性格开朗,敢做敢当,健谈爽直,决不藏丑显摆。按她自己的说法,她觉得不好的、必须抗争的事,她就会拼了命去维护去搏击,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她给自己总结说:如果不是自己这么强硬,她就是有五条命都不够死。
她没有进学校读过一天书,而她的两个儿子全是大学生;最小的养女也读了职业学校,在小城里的公司上班。更让英姐自豪的是,大媳妇也是大学生,现在的乖孙子一岁多,聪明可爱;小儿子的女朋友也是大学生;而女儿也已在城里结了婚,也是一把理家的好手。她说她自己活到现在,从来不敢想过能有这么幸福的生活。
英姐讲话,条理分明,层层推进,逻辑性强,让你一听就明白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要是凭这一方面,你完全可能不相信她是没文化的人。我由衷夸她,她也得意回答我:假如她有机会读书,她肯定是很聪明的。
她说家里兄弟姐妹太多,女孩子更如泥土般贱不值钱。她从小体弱,气管的毛病很严重,她父亲不积极为她医治,说那么多孩子,又要吃药又要读书,哪来的钱花?
她应该很年轻就出嫁了,丈夫比她大好几岁。在农村,男人比较矮小,家庭经济又不是很好,况且三十出头了,在那个年代,娶妻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是经媒人介绍结婚的,应该是各有所短,互不嫌弃吧。
英姐说结婚后,因为她身体差,婆婆很瞧不起她,常常找茬与她吵架。但英姐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她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于是婆媳战天斗地,矛盾升级时不惜手脚并用大摆擂台。女人打架喜欢抓头发,英姐的头发曾被她的婆婆抓下来两撮。这两撮头发也成为英姐每每描述她婆婆时必须用到的道具。
英姐时不时也与丈夫吵架。孩子缠住了干不好活,她冒火时口不择言,骂丈夫时连累一大片,最终导致婆婆也参战。英姐说,婆婆与丈夫母子二人打她一个人。但我想,这种情况,应该是婆婆看不过眼想教训她,她不服吵起来,而她丈夫又不可以袖手旁观,只能站队进来指责妻子。火上加油,越燃越旺。
这是我早期认识的英姐,得理不饶人,而且惯用火爆的方式发泄不满。说真的,当时我觉得家里有这样的人也是很头疼的事。
我们也没有经常见面,一年之间也就遇上三四次吧。但后来,好几件事,却渐渐改变了我对她的看法。
首先是她的心思灵巧,勤俭持家。那时纯农人家收入很有限,他们夫妻就养母猪下猪崽,又磨豆做豆腐豆干。她上山取柴,拔荒草来做燃料。为了节约,她把大人穿破的衣服改成小孩子的衣服,用宽裤腿做坎肩,用两只袖子拼一条裤子。反正任何一件大人不能穿的衣服,在她手里都像魔术一样,变废为宝,让我赞叹。她用旧毛衣拆下来的杂色线,给孩子织毛线鞋,织背心,也是像模像样的。
在这里要讲她一件特别的事,估计大家听了很难置信的。
她养几只大母猪,下猪崽的时候尤其忙碌,有时候几天都要睡在猪圈里守护,随时准备帮母猪接生。她身体又不好,经常揣着一大包药片住在那又臭又闷的地方,与猪们朝夕相伴。可这还不是最难的,因为被焦躁的母猪冲撞跌倒的事情并非绝无仅有。有一次母猪的硬嘴唇冲她的小腿狠狠一掀,不得了!一大片皮肉翻起,鲜血直流,她痛得大汗淋漓,一边按住伤口,用水冲洗。用布包住,可那伤口比半个鸡蛋还大,布根本压不住往外涌的血。此时她居然想到给自己动手术,用穿着黑棉线的缝衣针一针一针地缝。
她儿子在一边大哭看着,她丈夫给她开了二台大风扇,她痛得全身被汗水湿透……就那样,她硬是把钢针一下下地扎进自己的皮肉,拉线缝合。缝好了,她给伤口浇上红花油,用纱布包扎,大功告成。
我是在她伤口收干之后才看见的,当时除了有些发红,似乎没什么,乌黑的缝线U字型排列,估计有十来针之多。听她讲那经过,惊心动魄,难以想象。我问:“为啥不上医院处理?”她说怕花钱花时间,家里一刻都离不开大人。
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别说是我,就是著名导演编剧,估计也编不出这个确确实实存在的情节。
她两个儿子听话懂事,学习认真,读书成绩也挺好。她说,在教育儿子方面,丈夫爆粗口,或者抽打,巴掌扫,她都很生气,肯定要干涉阻止。现在孩子们长大成人,参加工作能赚钱了,都很感恩母亲对他们的抚养教育,也很向着她。
我又想起她的小腿,想看一下当年的伤口,而且我很好奇那些黑线后来怎么样了?她拉起裤管,我只看见一条褐色的疤痕,还是恢复得很好的。我问那些线,她说后来伤口发炎烂了,把那些线也烂掉了,她抹些药膏药油,后来就成这样了。
我不得不赞叹她生命力的顽强。她又伸出她的脚掌,我发现她的两只脚的大趾都是大约45度角向里倾斜,这个角度也是我平生仅见的,她说都是养那些猪累的。她说要养育儿女出人头地,要盖房子娶媳妇,不辛苦操劳钱从哪里来?
我的心肃然起敬,一个没有进过学校读一天书的农村女人,她明白的事理,比很多自命不凡的人多得多。我关心地对她说:“可以享清福了,千万别再太操劳,要养好身体。”她幸福地回答我,现在非常满足,只是在家带带孙儿,媳妇也很孝顺,给她买衣服,她很开心。
我不由再多看她一眼,发现她的脸比以前好看得多,果然人的相貌是会随着本人经历及心境改变的。她说她现在在老屋种艾草,几乎天天喝艾草水,又用母姜擦丝加乌糖泡水喝,有时煮肉加胡椒,就是这三样东西,硬是把她的身体养好了起来。她这么一说,我对她的敬佩之情猛然又飙升了一大截。
(作者韦洁贞,普宁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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