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牧羊犬

德国牧羊犬

文/戎祖烨

清晨起床下楼晨练的时候，我又碰上了对门那个爱狗的男主人。他也打算下楼晨跑，我俩相视一笑，寒暄了几句，打算一起走下楼活动活动身子。不出所料，他又跟我说起了他曾经养的那四只德国牧羊犬。

一年以前，每次和他下楼晨练都还能看见他那四只英俊威猛的德牧，但后来的一天，四只威猛的大狗都消失了，剩下一堆孤零零的狗绳。后来，再次一起晨练的时候才知道，他把这四只德牧都送给了警察局作为警犬。这倒也合情合理，四只德牧肌肉发达，嗅觉灵敏，作为警犬再合适不过。但是，其中有一只叫“跑跑”的德牧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些许不同的痕迹。

当男主人从狗妈妈怀中抱出四只惹人怜爱的小奶狗时，他就发现了有一只可怜的小德牧好像不是那么的讨人喜欢：这只小家伙看起来就比其他的小狗要瘦小一些，狗嘴像歪脖子树那样向左撇过去，像是一个生下来就满是悲伤和不满的扫帚星。当四只小奶狗踉踉跄跄，摇头晃脑地在家里上蹿下跳时，这只可怜的小德牧就特别的“出众”——右侧的后腿一瘸一拐的，好像是神经控制有些问题。但是善良的男主人并没有因为这些问题嫌弃这只可怜的小生命，他对这四只小家伙一样的体贴和照顾。这只一瘸一拐的小狗叫“跑跑”，因为主人希望有一天它能真正地像一只草原上的牧羊犬那样奔跑起来。可当其他三只走路摇摇晃晃的小狗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机灵又可爱，在遛狗时活蹦乱跳地招人喜爱时，跑跑还是拖着那条好像是得了风湿病的后腿，一瘸一拐地勉强跟上别的狗狗的脚步。歪斜的嘴巴像是板着脸的包公，别说招人喜爱了，没被路人当作流浪的恶犬驱逐就很不错了。

男主人跟我说，他能感觉到，跑跑很沮丧很自卑，两只大眼睛仿佛是因为时刻饱含着委屈的泪水而显得水灵灵的。它逐渐变得不愿意跟人类亲近，即使男主人加倍地关爱跑跑，但它的心就像死去一般。水灵灵的大眼睛逐渐失去了光泽，歪斜的嘴巴也没有以前的傲气而是搭配着下垂的双颊更加的不堪入目了。

我和男主人已经绕着小区走了两圈了，天际的蓝黑色慢慢被日光的金黄色浸染，在若隐若现的星辰大海中调和成天蓝色。街上卖早饭的包子铺也开张了，生活的烟火气蔓延开来，淡淡的蓝色洒在早市卖的蔬菜水果上，街道上逐渐开始忙碌起来。我和男主人都微微出了点汗，我们走到一家刚开张的包子铺前买了两个包子和两碗豆腐脑，在店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一起吃。

等到四只小奶狗四个月大的时候，男主人听从家里人的建议，把这几只德牧送到狗厂去接受智力以及体能方面的训练。在那之后，关于跑跑和其他三只狗狗的消息全都是狗厂的训练师断断续续地告诉男主人的。不知道原因，跑跑进了狗厂之后像是入了魔一般的疯狂：当其他三只小狗趁训练员不注意时欢快地追逐蝴蝶时，跑跑专心地完成着规定的任务；当其他三只小狗在洒满阳光的草坪下慵懒地酣睡时，跑跑独自对着假人练习扑咬。小狗们都很喜欢与人类亲近，饲养员和训练员又是那么的熟悉温暖，所以小狗们有事没事就喜欢扑到他们怀里撒娇，与他们亲昵。但在饲养员的怀里，永远看不到跑跑的身影。训练师跟男主人说，不知道是因为跑跑不喜欢人类还是不敢亲近人类，仿佛有什么心事一样，在别的小狗撒娇的时候，要么远远地看着发呆，要么自顾自地继续练习力量和扑咬。

在狗厂的日子过得很快，小德牧长得也很快，半年的时间这几只德牧就大了两三圈，原本耷拉着的耳朵都立了起来。而本来后腿有些残疾的跑跑，经过比别人多出几倍的努力训练，奇迹般地纠正了后腿的残疾；原本歪斜的嘴巴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扑咬训练下，正了回来。这下，当初送去狗厂的四只可爱的小奶狗全部变得高大威猛，英俊潇洒，这四只威风凛凛的德国牧羊犬再次回到男主人五楼的小家时，顿时显得拥挤不堪。男主人又喜又愁，这四只德牧他喜欢的不得了，同时男主人小小的出租屋又根本不可能容纳的下这四个大家伙。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他还是打算将这四只德国牧羊犬送给警察们作为警犬。

男主人突然笑了起来，跟我调侃到：“跑跑一听说要去当警犬就激动的不得了，上蹿下跳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有机会和不同的人类亲密接触还是啥的。”这笑中仿佛又带着一丝疑惑和无奈。“警察们应该很喜欢长大后的跑跑，又强壮又帅气，可是结果······”男主人继续说了下去，把四只警犬的故事延续了下去。

当四只大狗正式服役之后，跑跑就状况百出，他确实很强壮，但是他和他的干警的步调永远不协调一致，在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一直出岔子。即使在没有任务时，跑跑也不像其他的警犬那样和自己的干警亲昵玩耍，仿佛是他已经不习惯于和人类亲近了。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觉得我彻底地理解了跑跑，跨越物种的界限明白了这只狗狗:他很喜欢街上那个每次送他肉包子的老奶奶；他很喜欢每次都弯下腰在他耳边吹气的学生小妹妹；他很喜欢每日每夜陪伴在他身边的警察主人。但是，即使他内心再喜欢，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对人类表示亲昵的举动，因为小时候被孤立和歧视的经历让他习惯活在自卑和孤独之中，当别的狗狗很熟练自然地在人类怀里撒娇时，他只敢闻闻人类的裤脚，生怕被一脚踹开。

在跑跑成为警犬的半年后，他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也许受过伤的孤独灵魂需要时间的代价才能治愈。就像那些有过阴影和创伤的人们一样，他们需要改变，不仅是自身外表的改变，更需要精神世界的主动改变，进入新世界的勇气，用时间来沉淀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