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大人物”

我心中的“大人物”

——写给我的老邻居、好表姐会荣

焦浩东

我老家的邻居叫会荣。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我所说的“大人物”不是你想象中能惊天地、泣鬼神的那种，而主要是指她身材高大魁梧、嗓门大。走路疾如风，说话办事干练利索，有知识有担当，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巾帼形象。

认识她那年，我还是一个年龄不到十岁、长得又小又弱的孩子。看见她我只能远远的站着，怯怯地抬头仰望。

按村中的辈分，我本应该叫她表婶。但又由于有着某种特殊的亲戚关系，我也可以叫她表姐。称呼表姐我们就显得更亲、更近、更好相处了。表叔是一位文弱书生，知识渊博且多才多艺，是我儿时崇拜的偶像之一。她们俩是那个年代里非常般配的一对。慢慢的和表姐熟了起来，我见她不再感到害怕，偶尔会机械性地回答她提的问题，接下来便不再吭声了。表姐常常因为我整天无精打采、闷不作声而戏谑我是个“小木头人儿”，但我仍不吭声。

表姐是个勤快能干的人。除了相夫教子之外，她还侍弄着几亩田地，收种打碾等农活样样在行。在我印象中，她家的果园是村中最早、最大、挂果最多的，按表姐的话说她就喜欢吃，一辈子只顾嘴，只为嘴。她家的菜园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新鲜菜，种啥成啥样样不缺。偶尔她会摘一些劳动果实送给左邻右舍，也包括我们家，那时候的蔬菜瓜果吃起来真香啊！

表姐是个热爱学习的人。在那个生活单调的年代，她常常看报纸、杂志、听收音机到深夜来提升自己。在她的带动下，慢慢的村里开始有了浓厚的学习氛围。书和报纸也传开了，她家变成了农民书屋，借阅的人越来越多，我也是其中一员。读书明事理，知识增智慧。村民中或邻居间经常会发生一些口角或是非，她便用学到的知识和出众的口才来调解劝和，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和口碑，令男人们都钦佩不已。我一直为她没有机会去当杂志、报纸上的知心大姐或“读者来信”栏目的调解人而感到惋惜。

表姐是个爱热闹的人。村里有婚丧嫁娶等红白喜事，只要她在家一定会不请自来。前几年她年轻气盛凭借身材高大的优势，和面揉面团成了她的固定岗位。近几年表姐年龄渐大，随着机械化的取代她便成了帮厨的主力军，这真是人尽其才。哪里有表姐，哪里就有笑声。大伙都很喜欢她有说有笑的样子，我常常调侃说她像《乡村爱情》电视剧中的谢大脚。

表姐是个热心肠的人。由于是邻居，所以我们两家的打谷场离得很近。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到夏天打碾的季节，表姐两口子

常常干完自家活顾不得休息便跑来给我家帮忙。这让缺乏劳力的我们很是感动。粮食对于农民来说就是命根子，如果因为劳力跟不上不能及时打碾，在那个多雨的季节会因为突然而至的一场大雨而损失惨重。表姐两口子帮完忙，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到吃饭时凭你怎么叫怎么拉她就是不吃你家的饭。到干活时她们又来了，这真能把人气炸。相反，你给她们帮忙干活如果不吃饭，就根本没机会离开现场，一旦离开她都能把人“吃了”。

表姐是个勤劳致富的人。改革开放后，她创过业，也经过商。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勤劳，她早早就盖起了两层洋楼，还扩大了果园。表叔退休后赋闲在家，凭借着自己的一技之长整日侍弄着果园。听说她们果园每年都有新品种，产量还不错。老两口享受着天伦之乐，日子过得比蜜甜。

幼年的农村生活经历使我深刻体会到“远亲不如近邻”的真正含义。年幼的我立志长大后一定要回报表姐夫妇。可到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一直在外漂泊，却没能为她们做多少事情，说起来真是惭愧。

再次见到表姐竟然是在医院。我的八娘在老家出了车祸，伤势严重，接到电话后我内心沉重。在急诊室碰见表姐和几位堂哥，大家表情都很凝重。我知道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来的就没有打招呼，只是用眼神和她们交流了一下。表姐一直守在八娘的推车旁，用手压着八娘乱动的四肢，并温言细语地耐心安抚着。可八娘一句也听不进去，因为伤势最重的是头部，她处于昏迷状态。

    八娘的三个孩子都没在身边，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办理完住院手续在换药室等候的过程中，大家都低着头陷入了沉默。突然，表姐从手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钱硬往八叔手里塞，说是她知道八叔一定因为走的急而没带多少钱，这些钱拿上应急用。尽管在场的几个堂兄弟都说不用了，但表姐还是强行留下了钱。在这个物欲横流、信任危机的年代，亲朋之间谈钱尚且色变。表姐这样的农村妇女，这一壮举却让我大吃一惊。我再次像30年前刚认识表姐时一样仰望了她好一阵。尽管她平时很注重保养，但岁月依然在她的身上、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她抬头换液体的瞬间，夕阳的余晖刚好照在她脸上红红的，我瞬间从她身上感觉到了那种清澈明亮、质朴无华的美。这不正是“岁月催人老，风定落花香”吗？

当主治大夫来告诉我们治疗方案确定为立即手术时，表姐再次掏出了一张银行卡，猛然塞给了八叔……在场的人再三拒绝都没有用，她只说了句管用不用得上都得先拿上，需要时你就取，随时告诉你密码。安顿好后表姐说这下她可以放心走了，需要人随时通知她……原来她是来市里办完事准备回家的路上，听说八娘出事后临时改变行程赶到医院的。

目送表姐离开，已过花甲之年的她腰背不再笔直、身体有些发胖，看上去已不再像当年一样身材高大、疾走如风了，但她说的话依然真诚热情、坚定有力，她楼道里远去的脚步声依然响亮，望着她的背影我的眼睛已经模糊。

岁月固然无情，它可以淡化一切。然而，我的老邻居、好表姐会荣，她永远是我心目中那个挥之不去、永不褪色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