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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的那一边

来源:创新文学网 作者:薛成林 时间:2020-04-23

薛成林

 

  从故乡到省城,一路都是山。有的山四季长青,郁郁葱葱;有的山,从山跟到山尖,全是光秃秃的;还有的山,怪石嶙峋,在傍晚露出狰狞的凶恶面孔,使游人胆颤心惊。山的这一边是清楚的,山的那一边,更充满了神奇。山的那一边,还是不是山?是不是水?是村庄,是城市?是林间小路,是宽敞的水泥大道?一切都未知,未知更引起“知”的兴趣,“知”的爱好,“知”的疑惑。每次进省城,客车在

 山间奔驰,都伸长脖子,张望着山的那一边,我的归宿,我的幢憬,我的向往!

  若干年后,我到了山的那一边。山更稠,更密,更高,更徒。山的那一边,没有国道省道,连地方道路也没有!是林间小道,蜿蜒曲折,忽而闪现,忽而隐没。没有集镇,没有人烟稠密的村庄,只有一座孤另另的学堂!

 那学堂就是我当孩子王的第一所学校。

 一条大河,在阳光下,发着银色刀剑似的闪光,向东流去。说它是巨河,却象是一条死河,没有波澜,没有湍流,更没有壮观的瀑布,它象是厌倦的人生,悄无声息,不知前途在何方?

 那当时,真是我们师范学生的写照。四年的师范学校的生活,已经把我们每一个学生定位在小学教师的位置上,第一象限是小学教师,第二象限是小学教师,第三第四象限,还是小学教师。什么诗人,小说家,歌手,作曲家,校长,都是遥不可及的天方亱谭。尽管当时的同学中,已经有人

写诗,写散文,有人唱歌已似歌手,有同学已经谱写歌曲,但老师们都装聋作哑,不敢承认学生们的潜质,特质,学生的特长,化作一阵长风随地去了!

 那江水,那青山,那怪石,那秀丽的山川风景,不敢欣赏,不能欣赏,欣赏者都是“小资情调”,是要批判抛弃的!

 我走进了山的那一边,我走进了我的又一所人生的大学堂!我找到了我新的同伴,找到了我新的老师,找到了我新的亲人,他们是一群群的山民!

仙婆拄着一支木棍,一只手里捧着几层檞叶裹着东西,来到小学校简陋的厨屋门前,摊开来,说:“香油润嘴不润身,大油润身不润嘴”。尽管我生长在城里,自小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我知道大油是猪板油,是一等的油料,自己家里不喂猪,不杀猪,是没有的。初来乍到,素不相识,无功不受禄,我推辞说道:“大妈,不要这样,您拿回去自己吃,我们有国家粮站供应的油。”仙婆生气的说:“嫌少,你就不收!”我只好收下来,大妈坐都未坐,又拄着棍子径直去了。大叫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是,千里送鹅毛,礼轻仁义重。后来我知道,大妈与成年儿子相依为命,住在村口,家里没有小孩上学。

 小学堂没有校长,没有校工,没有炊事员,从校长到教师到炊事员,到打铃的都是教师轮流干。大妈在以后的日子里,教会了我擀面,她说“十分擀靣,三分是切面,七分是和面,七分和,三分切。和面最有讲究,叫冬溜溜,夏牛头,二、四、八月随手揉。”和面,是面粉和水的比例,随着一年四季温差的变化而有不同。冬季要软,面团会越擀越硬;夏季,面团要硬,随着面团擀开,会越擀越软。其余时节,随手揉开就好了。大妈在封建社会缠过小脚,可谓三寸金莲,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好似走不稳,但在田间地头,却是干农活的好手。最不可思议的,一次我在教室上课,学生作业间隙,我从窗户向外望去,仙婆竟象小伙一样,攀上树去,捋起构树叶,老奶奶靠手脚攀树,我是第一遭看到,山民太伟大了,女人作为母亲太伟大了!

 在其后的日子里,常常在我上课的时上课的时候,一下课回到我的休息室,便在桌子上看到,有时放着炒熟的南瓜籽,有时是一堆粽子,事后也没有人传话是他?她?送的。我猜想不是仙婆,就是象她那样善良的仙娘,仙女们!

 大叔,男人们,对我这个小先生也是蛮敬重的!在武斗的那一年深秋,乡亲们受派性煽动,在傍�'b5囊於铮米糯驋嚕さ#靼簦刖墼诳岬囊患浣淌依铮幸晃怀錾淼刂鞒煞莸睦辖淌Γ蚨芳唇迹也恢睦吹牡浚蛭腋毡弦担辉诘?

 地方左中右站队,是逍遥派,我站起来,挡住老教师,喊到:“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群众便忽啦一下散了,我感到莫名其妙,造反派头头的威力哪去啦?我庆幸,我避掉了一次挨打,那位同事也避掉了一次挨打。第二天,因害怕派性再次卷土重来,老教师和其他老师都躲避武斗跑掉了,只有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刚分来的“小先生”坚持上课,教小学生跳“忠字舞”,又坚持“复式教学”,教了二年级,又教五年级。武斗越来越升级,学校也开始了“停课闹革命”的蛮荒年代。

 文革初期,不是斗“走资派”,而是斗“反动学术权威”,斗老师,群众自己斗自己,大字报铺天盖地,除过揭发“反动言行”,多是揭露男女关系,多吃多佔等等。孩子走上工作岗位,大人们更多的叮嘱是“要稳重”,隐含之意,不要在工作单位有桃色事件,不要贪拿公家钱款和财物。在当时情景下,孩子毕业出外工作,父母是多么的担心!生活作风错误,不是开除,就是法办坐牢房。老大不小出家门,父母叮咛记在心。父母永远把儿女当小孩,这时我的新的监护人出现了,我的新老师象“秋翁遇仙记”里的一样,可惜不是仙女,而是“老翁”,他们打了颠倒。这就是郑伯的出现:郑伯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象一尊门神,守护着家门。他来自三省交界的码头之地,什么样的人都能打交道,言辞间很有文化味。他住在学校附近,一回生,二回熟,从他门前经过的多了,也便成了熟人。坐在一起,海阔天空,郑伯却从不关心时事,当时的大事如火如荼,村子出入路口,都用草把子泥巴塑的真人一般大小的泥胎,是全国斗的最大最大的“走资派”两口子,跪在地上,裤裆上还按了个硬橛子,任谁也不敢言,不敢取。据传说,郑伯那晚悄悄把它取走了,幸好没人发现,不了了之。郑伯常对我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对我这个自小喜欢文史哲的人来说,多么富有哲理的一句话哟!此后,我把先生的这句话记在心里,在酒靣前别误事,在色面前不犯错。先生还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亱半鬼敲门”,“谁人人前不说人,谁人人后无人说”。多年以后,我担任了校长校长工作,一位老师送我一夲贤文,我才知道,郑伯的智慧来自古老的中华文化。郑伯的唯一儿子在小学三年级读书,长的白净小巧,不象山里的孩子,倒象城市的儿童,但也一点不娇养。认识郑伯后,每学期开学第一顿饭,学期末尾最后一顿散学饭,雷打不动都是在郑伯家吃的。

 是山民的支持,让我在教育教学岗位上一年又一年,送走春天,迎来冬天;送走冬天,迎来春天,终生实践了伟人“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誓言。

 在教育教学岗位上,我的理想并没有被萎缩,记着另一伟人的教导,“活到老,干到老,学习到老”,不断地求知,由一名一年级到六年级全教过的小学教师,到初中教师,到高中教师,早早取得中学高级教师的职称,中学德育工作先进工作者,这份成绩,不也有仙婆,郑伯的功劳么!

 当年,在山的那一边,是无边的贫穷和落后,山民们的石板房,草棚屋,窝棚,比比皆是。学校里则是土台子,泥桌子,柴凳子,灰孩子,但山民们却把老师当作“圣人”看待。辛辛苦苦一年,喂的猪,到农历年前,杀年猪,是家里大人小孩都喜庆的一件事,杀年猪,吃年猪肉的宴席上,坐上首的必是老师。农村小伙,姑娘定婚结婚,老师是第一必请之客人,我的父老乡亲,您们成就了我的教师梦!

 千沟万壑,峰峦叠嶂,危岩巉峻,构成了山的那一边的绝景。春天,山一天天的绿起来,无际无边的绿海,连接着蔚蓝的天,在天际一线,绿色幻化成黛黑色,成墨绿色的玉缎。秋季来临,山涧的枫树,柞树,栗树叶子又换了装,或一片金黄,或一片艳红,象一位盛装的贵夫人从天上降落人间。凛冬来临,好一片冰挂雪罩的银白世界!随着山形,树形的变幻,象万千战马奔腾,直冲霄汉;象大象的巨阵,冲向虎狼的前沿。冰冻的江河,象玉带缠绕着村庄。村庄也是一片银白,房顶是白的,道路是白的,在雪花飞舞中嬉戏的孩子也成了白孩子,分不清那是真人,哪是孩子们堆起的雪人!

只有山民们不分季节,不分炎热和寒冷在田间劳作,在冬修工地上,我们和农人们一起,凌晨三四奌钟,提着

 马灯,打着火把,奋战在冬修一线上,号子声此起彼伏。劳作到六七点钟,教师们回校上课。整个白天是全日制上课,晚上给农民亱校扫盲,教唱革命样板戏。肚子饥饿没了,腰酸背疼没了,老中青三代教师头疼脑热疾病也没了,难怪此时传出了针刺代替药物麻醉动手术的先进科技,学习几篇文章可以治癒神经疾病的传说,人们是彻底虚脱了本能!

 但是,尽管全民劳作,不舍昼夜的辛劳,山民的穷闲仍然惨不忍睹。那一年冬季,我已调往高中校工作,和同事周下乡家访,了解学生家庭情况,动员中途失学者复学,在大山深处一户人家,因傍晚看不清房屋结构,房间内的家俱摆设,周围又没有别的人家,只好住了下来。学生家长是老夫妇二人,还有个子魁梧的学生,拿出山里招待贵客最好的饭,洋芋淀粉做的软饼,确实非常好吃。因为走了几十里山路,人很乏,主人安排我们在床上睡下,倒头便睡,呼呼至天亮。第二天早上才看到这房子好生奇怪,墙是竹笆上糊上泥,房顶是草。这样的环境,孩子考上了老中专,当了老师,后来担任了校长。当时不知道,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我们睡在床上,老夫妻两个在灶伙草窝里将就了一整亱。老人年纪都很大了,我们血气方刚,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难过,我们的乡亲,我们的父老,我们何德何能使你们,象对待当年八路军新四军英雄健儿一样,对待我们!

 山的那一边,有广袤的山地,坡度甚至有七八十度的,能种一窝便一窝,能种两窝便两窝,广种薄収,但山民们不吝自己的财富,盛情款待这些“臭

老九”!并且,越是深山老林人,越尊师重教,毫无功利可言,自己没有孩子上学也是这样。一位校邻,夫妻二人结婚不久,兄弟多,早早单过,对我象我的嫂子一样。很多年过去,我下乡路过去看望她们,一进屋,就不让走,非要吃完六个荷苞鸡蛋才让走。嫂子,今天您还好吗?当年那位“小先生”还惦记着您!

 在山的那一边,没有光怪陆离,没有霓虹初上,也没有觥筹交错的酒局,更没有妖冶姣艳的女郎,那是我的处女地!她那么古朴,那么纯洁,那么

质尚,那么富有!富有的不是物质,不是物欲,不是钱财;富有的是人情,是亲情,是精神!我的第二家乡在山的那一边,在山的那一边有我不是至亲的至亲,不是至友的至友,不是老师的老师!

 我的仙奶奶!我的郑伯伯!

 
责任编辑:骆雪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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