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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邦:在哪里写作

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超侠 时间:2018-04-28

 

主持人:杜东彦

主讲:刘庆邦

嘉宾:张菁

内容:

杜东彦:百川汇海万物生姿,返本开新致敬经典。让文学的梦想扬帆启航,让文学的光辉照亮未来!欢迎来到第二期《作家大讲堂》,我是您的老朋友杜东彦。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也有人说,写作就是一场修行。在这浮躁又充满诱惑的时代里,他始终以一种谦卑的态度,默默行走在众说纷纭、众声喧哗的文学道路上,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个性。他来自农村,当过工人,他把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农村和煤矿。在他的小说当中,你会发现这样的惊喜和温情,是以一种特别温存的态度表达出来,他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讲嘉宾,也是被人们成为“当代中国文学短篇王”的刘庆邦老师。

(刘庆邦简介视频)

刘庆邦(1951年12月生于河南沈丘农村。当过农民、矿工和记者。)著有长篇小说《断层》《远方诗意》《平原上的歌谣》《红煤》《遍地月光》《黑白男女》等九部,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走窑汉》《梅妞放羊》《遍地白花》《响器》《黄花绣》。短篇小说《鞋》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神木》《哑炮》获第二届和第四届老舍文学奖。中篇小说《到城里去》和长篇小说《红煤》分别获第四届、第五届北京市政府奖。长篇小说《遍地月光》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提名。根据其小说《神木》改编的电影《盲井》获第53届柏林电影艺术节银熊奖。曾获北京市首界德艺双馨奖。刘庆邦先生多篇作品被译成英、法、日、俄、德、意大利、西班牙等外国文字,出版有六部外文作品集。刘庆邦现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主席,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北京市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

杜东彦: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和一颗恭敬的心,邀请我们今天的主讲嘉宾刘庆邦老师上台。您好,刘老师。

刘庆邦:您好。

杜东彦:再见到您已经半月有余,在这半个月当中,是不是您又写出了很多有血有肉的文字呢?

刘庆邦:是的,每天都在写,这几天至少写了2篇,还有1篇散文。

杜东彦:我见刘老师的时候,真的是在半个月前,我去欧洲临出行的时候采访了刘老师,当时跟我说每天早上6点,从年轻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是早晨6点起床写作,是这样吗?

刘庆邦:我是5点起床写作。

杜东彦:我多说了一个小时,5点钟起床,太勤奋了。如果这么勤奋能写不出好文章吗?这么勤奋再带着一颗真诚的心,我想这个文章一定是有温度的。言归正传,请问一下刘老师今天主题是什么?

刘庆邦:今天主要讲一讲自己的创作经历,我的创作经历也代表我们这一代人的创作经历,讲讲在哪里写作。

杜东彦:请刘庆邦老师就座,为我们讲“在哪里写作”。

刘庆邦:各位朋友下午好!非常高兴来到百川汇海大讲堂,跟大家一起交流。今天是星期六,应该是大家休息的时间,大家牺牲时间来听讲座,一起交流,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感谢。

今天首先讲自己的创作经历。我认为自己比较幸运,幸运的是比较早地理解了自己。一个人要理解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比较早地理解了自己,意识到自己喜欢写作,而且是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写作。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生,在这短暂的一生当中,不可能做很多事情。倾其一生能把一件事情做好,我认为就算不错。文章千古事,写作正是一件持之以恒,需要倾其一生才能做好的一件事情。

我从1972年开始写作,到今年已经写了45年,也许还会写下去,还能写多少年?自己都不知道。我们有了好的写作条件,对我们自己也是一个考验,考验我们写作的欲望、写作的兴趣,同时也考验我们写作的意志力和写作资源。我们会看到好多作家写过很多不错的东西,写着写着就不写了,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幸好我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写作以后,就再也没有放弃,把笔杆子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不管走在哪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一直咬定青山,把写作一直坚持了下来。

回顾起来,我曾在多个环境里写作。第一个环境,在煤油灯下写作。在我老家,那时候我老家没有通电,到晚上都是漆黑一团,照明的是煤油灯。煤油灯一般是墨水瓶做的,灯头很小,像一粒小黄豆一样,摇摇欲坠的样子。我开始的写作在煤油灯下进行的。怎么想起写作?我是1964年考上初中,非常喜欢读书,对自己的要求或者自己的一个愿望,能够读了中学读高中,读了高中读大学。1966年文化大革命来了,一下子中断了学业。1967年回乡,种了两三年地,各种庄稼活都干过,但是自己又不太甘心。觉得不甘心种一辈子地,一心想走出去,想摆脱农村的环境。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文化大革命期间,作为一个红卫兵,我串连去了很多地方。一个从来没有看见过电灯,一个从来没有坐过汽车、火车的人,第一站来到北京。1966年的冬天来到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随后又走入了长征队,打着旗、背着书包穿过大别山到南方,我去了武汉、长沙、韶山,去了江西、杭州、上海、南京,转了半个中国。串连期间过年都没回家,元旦在湘潭过的,春节上海过的。经过串连,周游这些城市之后,跑得心很乱,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回头看农村矮趴趴的,房子矮趴趴的,觉得我们那儿这么简陋,所以更不甘心在农村。这时候听广播,每天有新闻,(包括)县里、公社里办的一些节目,每天会广播一些大批判稿,我听来听去,这个大批判稿都是其他公社、其他大队写的,没有我们公社人写的。我突然想,我们人口不少,怎么就没人写稿,我能不能写一篇试试?萌发了这个念头,开始写大批判稿。当时在煤油灯下,我们家一个方桌,我母亲看我要写东西非常支持,总要有事干,本来煤油灯是母亲纺线的,她宁可不纺线,把煤油灯让给我写作。

第二个阶段,1970年,我在公社总去宣传队写广播稿,提前得到了一个信息,煤矿要招工,每个大队只有一个指标。我得到了信息,马上找我们公社的支书、队长要求当工人。(到了)煤矿也让我组织宣传队,组织了宣传队参加了会演,在宣传队谈了恋爱。宣传队解散之后,觉得不甘心只当一个体力劳动者,说白了就是想增加自己的吸引力,为了爱,觉得应该再干一些其他的。干什么?想起能不能写一篇小说试试。4个人住一个宿舍,有电灯,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怎么办?趴在床铺上写。借同宿舍一个工友的小马扎,坐在小马扎上,趴在床上写。第一篇小说就是趴在床铺上写的。褥子不厚,把纸放在上面不软,写了一个六七千字的小说,写了没有地方发表,唯一的读者就是我的女朋友。女朋友一看这个不错,得到赞赏就完成任务了,因为这个进一步确定了我们的恋爱关系。这个小说在箱子里放了6年,1972年写的,1976年粉碎四人帮,1977年各类刊物开始办起来,想起我写过一篇小说,拿出来看看,重新改了一遍,就近寄给了《郑州文艺》。让我感到幸运的是,不但发了,而且发在一个头条的位置,1978年《郑州文艺》第2期的头条位置,对我鼓励很大。从那之后我一直写,到目前为止写了300多篇短篇小说。今年我已经写了四五个短篇,最多的一年曾经写过17个短篇。

1978年,因为自己喜欢写作,那时候煤炭部办了一个刊物《他们特别能战斗》,先是借调到煤炭部帮忙编这个杂志,借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把我调到北京。开始我不愿意来。他们说为什么?我说我想搞创作。杂志社负责人有些吃惊,别人想来还来不了,你还不愿意来?我们也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写作的才华,你当编辑还可以。写小说,我们还没看出来这方面的才华。当时我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当时确实没发表什么作品。

到了北京,我们一家3口住到6楼一间9平方米的小屋,还是跟人家合居,两家住。后来改善了一次,从6楼搬到2楼,房间虽然大,还是两家住一起。这时候我又生了一个孩子,一共2个孩子,我母亲还帮着看孩子。我白天上一天班没有精力写作。从那时候开始早上写,早上4点开始起来写,我对自己提的要求,每天要写10页稿纸3000字,不能欠账,每天必须完成。在屋里面不能写,只能到厨房写,厨房是一个小窄条,根本放不下桌子,炉台上都不能放一本书,我只能在厨房里放一个方凳,再放一个小矮脚凳,坐在矮脚凳上,趴在高凳上写。

第一部长篇在这种状态下开始写的。每天闻着酱油味、醋味甚至煤油味写作。写着会看见蟑螂在炉台上爬,一旦进入写作状态,你就忘了。我从4点写到6点,跑步。我那时候在安定门外大街的灵通观跑步给儿子取回奶,然后一点不影响上班。用几个月的时间,把第一部长篇《断层》完成了。长时间坐低座感觉自己身体有一些不适,感觉肚子有一些下坠。我跟我的爱人说,坐低座不行,长期对身体有影响。她说你别到厨房写,能不能换个地方?换什么地方?到了周末,有比较多的时间,在家里不能写,先是到地下室。我们一楼有一个地下室,地下室没有人住,我搬着小凳子到地下室写过一段时间。地下室满地灰尘,还有人在地下室撒尿,臊味很大,关着窗户不通风,写着很憋闷,觉得这个环境不好,后来跑到日坛公园。我家住的地方离日坛公园比较近,到日坛公园去写。那时候日坛公园很荒芜,都是荒草,走到荒草里,靠着一颗柿子树,背着我自己的黄书本,拿一个硬皮本垫着就可以写。有些游客以为我在画画,会绕到我后面看,一看这个人不是画画,而是在写字,觉得没意思就走了。第一个长篇在厨房、在地下室、在公园里完成的。

幸运的是,长篇写完之后很快出版了,由中国文联出版的,那时候家里经济情况比较困难,两个人工资很低,加上我儿子是超生,受罚。工资不升,奖金也扣了,当年煤炭工业部先进工作者称号也取消了,很困顿。出了这个长篇,挣了六七千块钱,当时是一个大钱,一下子改善了我们家的生活,买了冰箱、电视机。

后来,在国外也写作。有一年美国邀请中国作家去那儿写作,在美国西雅图住了一个月,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在国外写作,到国外看看就是了。人家就是让你来写作,给你找一个地方,把你放进去就不管了,不给你做饭,自己做饭吃,每天都让你写作。先倒时差,之后进入一个写作的状态。在美国写了一个短篇小说,还写了两篇散文。后来去莫斯科、摩洛哥,去过很多国家,只要有没写完的东西我都会带着写。我有早上写作的习惯,早早地就开始写,出国也不影响写作。

在这么多地方写作,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还没有说到。这个地方在哪里?在我心里。不管环境怎样改变,不管换多少地方,不论到哪里都是在我自己心里写作。我们的写作都是从个人出发、从内心出发,只要我们心里有,到哪里都可以写出东西来。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心里没有或者我们心里没货,给你再好的条件都写不出来。

不论到哪里写作,最终是在心里写作。我们的写作是一种内在的生活,或者是一种心灵的劳动,就是通过我们的写作,不断丰富我们的内心世界,不断拓展我们心灵的疆域。

我尊敬的老兄史铁生反复说过,我们的写作,写来写去,最终都是写我们自己。我们不是疏导别人,我们是疏导自己。通过我们的写作使我们自己不断得到完善,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写作目的。

朋友们,这个题目今天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杜东彦:接下来是我们嘉宾和观众互动环节,这也是非常接地气的。大家可以积极地动脑筋,想出你要问的问题。这时候我们场上会有两位嘉宾为你们解答问题。有请我们今天重量级嘉宾——来自《青年文学》杂志的主编张菁女士。

(张菁视频简介)

张菁,《青年文学》执行主编,浙江师范大学行知学院兼职教授。编选的作品相继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等刊物转载,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获得第九届全国青年报刊“四好”作品二等奖,第七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奖等奖项。担任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新闻报刊司“文学艺术类期刊出版质量综合评估项目”评审专家,中国文化对外翻译与传播研究中心暨中国文化译研网国家工程当代海外译介提名委员会专家委员,北京市杂文学会青少年写作专业委员会首届理事会常务理事。《青年文学》是团中央主管、中国青年出版总社主办的文学期刊。创刊35年以来,一直以青年的视角关注现实,以文学的姿态参与人生。是引领汉语文学创作潮流的重要基地,更是展示我们青年作家整体创作实力的重要平台。

杜东彦:看完张菁老师的个人简介之后,这么多的头衔意味的不是她有光鲜的光环,而意味着她有深刻的内涵。我相信接下来的互动会给大家很多惊喜。我想问张菁老师,你读过庆邦老师的哪些作品?

张菁:我印象中最深的一部叫《走窑汉》,这个短篇小说是庆邦老师1985年发表的,我对这篇小说印象很深刻。庆邦老师曾经讲过,他写作品分为柔美小说和酷烈小说,他分了很多层级。在这个背后,我看到的是庆邦老师对于人性丰富和复杂性的挖掘。讲故事是作家一个特别重要的能力。虽然我们之后不断地讲实验性,不断地讲后现代的结构,总有一些是我们最重视的,同时我们在跟文学最初的勾连,就是因为他的故事好看。我也愿意跟庆邦老师交流,您在写这些环环相扣的时候,您的悬念怎样一步一步设下的?您在写作的过程中,有没有您的方法?有一些作家可能要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写,有的作家选择在写之前要搭建起特别清晰的结构。您的方法论是什么样的?

刘庆邦:这个小说主要想说一下它的构思或者它作为短篇的技巧。我都是通过讲短篇,讲虚构和现实的关系。我认为好的短篇都是虚构的,是在现实故事结束的地方开始这篇小说。这部小说写了人性的丰富和复杂。这个小说是我自己比较看中的一个小说,写的时候很紧张。当时年轻,写这类小说需要调动自己的激情,有时候写到自己心跳。写完这类小说我就要写一些柔美的小说调整一下。我一边写酷烈小说,一边写柔美小说,也出于这样的考虑。

杜东彦:刚才谈到庆邦老师的作品,悬念设计非常巧妙,也非常吸引人,环环相扣。我也感觉到庆邦的作品当中还有一种温情。

张菁:这个温情也是作家对待这个世界的一个态度。他告诉你,在这个世界所有的背后,在每个人的苦难、困苦、忧虑、犹豫、困惑、犹疑背后,你还要相信前面会有光亮的存在。

我觉得刘庆邦老师非常善于描摹女孩。女性的那种微妙的心理,她往前走一步、退两步的那种挣扎、那种纠结,那种话不会说出来,但是你能感知她心里的那种波动,这些丝丝入扣,可能就是一个作家正在慢慢走向一个大家的过程,他去感受这个世界、感受生活、感受人,背后是一个作家所呈现出来的力量和深度

杜东彦:我曾经问过庆邦老师一个问题,为什么写短篇?短篇挣钱吗?其实长篇才挣钱。庆邦老师给我的回答是这样的:短篇很难写,这里面需要更精准的语言。让庆邦老师给在座的朋友讲一讲为什么您喜欢写短篇。

刘庆邦:之所以喜欢写短篇,我觉得短篇小说是我认知世界、把握世界的一个方式,觉得短篇小说是比较纯粹的一个文体,更接近诗。写短篇小说既考验我们的想象能力,考验我们结构能力,也考验我们的语言能力。刚才您特别说到小说的语言,我觉得不论中篇、长篇还是短篇,语言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认为,语言是一个作家的看家本领。只要你的语言好,你的小说真实,就不会差到哪儿去。什么样的语言算是好语言?我认为应该有几个衡量的标准。

第一,它是有味道的语言。这个味道不是物质性的东西,也不是苦、辣、酸、甜、咸,好的语言确实有味道,这个味道是一个作家的呼吸,是一个作家形成的气场。

第二,好的语言是有灵性的。比如孙悟空拔下身上的一缕猴毛一吹说变,变出很多猴子帮助孙悟空打妖魔鬼怪,关键不是它的猴毛,关键是它这一口气。这口气就是孙悟空的灵气,吹一口气才使它的猴毛注入灵气,才变得活灵活现起来,才变出很多猴子跟要妖怪打仗。我们作家也是一样,我们要对我们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注入我们的灵气,这个文字才会灵动起来。

第三,好的语言是一个陌生化的语言。这我们现在很多语言用来用去,会有一个思维习惯定式,有些语言被意识形态化了,如果你跟着这个意识形态化走,这个语言不能翻新,不能用活,不能陌生化。举例,比如你让同学用“响应”造句,他就会说,我们最近响应校党委的号召,后面必须跟号召,如果不跟号召就好像不会造句,这就是语言思维习惯的一个定式,已经形成了习惯。“响应”的本意这边发出了一个声音,那边有了回应,它叫响应。我给同学造了一个句子:张三打了一个喷嚏,李四也响应了一个。不用响应号召,而是响应喷嚏,这样就陌生化了。

杜东彦:两位老师今天的互动非常有趣生动。我想在座的每一位,包括我自己受益匪浅。现在我们把时间留给现场的观众朋友。如果现场观众朋友有问题可以向两位老师提问。

提问:各位老师下午好,我是来自海淀作协的,我想请教刘庆邦老师一个问题。一个好的故事需要具备哪些要素?我个人特别喜欢读刘庆邦老师的《鞋》,当时读开头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那样一个结局,有矛盾,有冲突。我想请教刘老师,怎样把搜集来的素材写成一部好的小说,谢谢。

刘庆邦:要把素材变成一个小说,肯定有一个构思的过程,有一个筛选的过程。首先这个小说肯定是一个故事形态,我们要把它变成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要用虚写之光照亮这个小说。有时候我们强调深入生活,搜集素材。你搜集到了生活、得到素材不等于你得到了一个小说。有很多人生活在底层有关大量的素材,但变不成小说。

这里有一个问题,除了得到素材,你还要对这个素材进行思考,要点亮它。举例,深入生活就好像挖煤一样,生活是煤,只有到生活中才可以挖到煤。生活同时又是火,如果你只挖到煤,没有采到火种,不能把这个煤点燃,煤还是煤,这个煤不会发光、不会发热,不会照亮我们的心灵。你弄到生活,同时你要采来火种。这个火种很重要,比起煤来说,比起我们采到的素材,这个火种更重要。朋友们,火种是什么?火种是我们对生活的认识能力、我们的思想。我们怎样来认识这个生活,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我认为它就是火种。要找到这个火种,在我们深入生活的同时,在挖煤的时候同时也要找火种。如果当时没有找到,随后还可以继续找,也许有一天把这个火种找到,你就把这个素材点亮了,然后就可以变成一个小说。

提问:谢谢刘老师和张老师,想问张老师一个问题,现在有一个讨论,把文学分成两类:严肃文学和类型文学。我想问你对这两类文学的理解,这两种未来是融合还是分道扬镳的趋势?

张菁:可能在座的大部分同学接触更多的是类型文学,包括悬疑、推理、穿越,类型文学特别容易转化成影视剧,我们总说大IP。现在有很多类型文学在写作之初,就是奔着影视改编的路子来走。不管严肃文学还是类型文学,背后都是考量作家的一个思考力。我们看的过程中,在看作品我们不是像盒饭一样,每天吃完就扔了,我们真正沉淀下来、我们期待的是经典化的东西和精品。

文学带给我们永恒的需求,为什么说现在文学是势微,文学是小众?我们依然相信,还会有人去坚守,因为文学始终是人内心的一种需要。在严肃文学和类型文学之中,有文学品质的区分,同时有文学阅读人群的区分,有走市场化,也有走精品化。它希望留在历史上,留在历史长河之中。也许200年后没有IPHONE,但200年后我们还会有文学作品。正如同现在我们还会去读托尔斯泰,我们还会读福克纳的作品……我们方方面面的,包括莫泊桑等,我们可以说出一连串的作家作品,一直会留在我们心中。严肃文学有历史的渊源,类型文学也有时代的特点。我觉得不论严肃文学还是类型文学,最后我们注重的是文学的品质。只有小说的品质纯良,才有可能被更多的人理解、感受、记录。

提问:老师们好,我有一个问题,您刚才说写小说要融入生活,我想怎样才能真正融入大自然?您说写作要去感受大自然,融入大自然,怎样才能真正地融入大自然?

刘庆邦:怎样融入大自然?首先要热爱大自然。大自然包括很多东西,比如遍地的鲜花、河流、月光等。我们人类和大自然有亲密的关系,我们人类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我们人从自然中来,骨子里跟大自然密不可分。为什么还要热爱大自然?我觉得城市生活与我们的大自然隔离得比较多,我们玩的玩具是一些塑料、电子的,很多时间都消耗在这方面,很少有时间跟大自然接触。

我建议,小朋友要有亲近大自然的意识、接触大自然的意识,向大自然学习。我们得到的启发、科学家得到的启发都是向大自然学习得来的。比如飞机,是学习鸟的飞行才造出了飞机,很多情况都是这样的。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等于在大自然穿行,下河游泳、爬树、逮蚂蚱、掐野菜,跟大自然有非常亲密的接触。建议小朋友们去亲近大自然,感受大自然的美,你就会有写作的欲望。通过你的笔把一朵花写出来,把一个蜜蜂写出来,把一个蜻蜓写出来,把游动的鱼写出来,会让你有更多的写作对象,有更多的审美对象,使你的作文变得美起来,变得自然起来。

杜东彦:常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俗。刘庆邦老师之所以被人们称为“短篇当代文学之王”,今天眼见为实。同时,我也感觉到庆邦老师写了这么多的短篇,跟他的生活息息相关,他的很多作品都没有离开他的家乡,他的风俗,大自然,他的生活。我想最后用著名作家王安忆对庆邦老师的一个评价作为今天的结束语。她是这样说的:

“在刘庆邦的小说中,你可以看到这样的惊喜与热情,它是以另外一种特别动人的温存态度表达出来的。它们就像一种有生命的、全身都张开呼吸毛孔的活物,那样的有弹性,活泼,有力量。在刘庆邦的小说里,你会有这样浑然一体的感受,它们每一片都很好,你可以不朝窗外看,但有窗口和没有窗口就是不一样。这就是刘庆邦的世界。短篇对于他来说特别重要,因为它们是最好的体现刘庆邦世界的方式。”

感谢观众关注我们今天的作家大讲堂,感谢台上的两位嘉宾,让我们的观众朋友起立表达对两位老师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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