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早(散文)
故 园 春 早
口 邓三平
大年初一,拜望了老家几位长辈,听说二哥正在收割藜蒿。今天割了多大面积?请了多少人工?藜蒿价格如何?趁天气晴好和半日闲暇,我决定去二哥那儿看一看。
一路上,雾渐渐散去,太阳探出了头,慷慨地向大地投射煦暖的光芒。
这里地处白水湖南岸,1960年代挖渠改造之后,真正意义上的湖已经不复存在,人烟相对稀少,广袤的地域一马平川。沿着宽阔的大路轻快前行,树木、房舍、田野,渐渐地移往身后,依偎在苍翠苗木丛中的村庄近在眼前。村子不大,绿树掩映下,显得格外宁静祥和。村子中间空旷洁净的场地上,不很规则地停放着十几辆车。
阿贵家门前有一场扑克牌,围观的比打牌的还多,不时传来哄笑声。这样轻松悠闲的场景,平时难得一见。我们热情地寒暄,一声声问候暖人心扉。阿贵父子俩正在洗车,黑色车体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还真是巧!这武汉牌照的末尾是字母“YM”,是“云梦”的意思么?阿贵说他不认识字母,在省城做布匹生意的儿子证实了我的猜测,买这辆大众越野车花了四十多万,车辆牌照是精心挑选的。
我的到来,惊醒了坐在椅子上打盹的老队长。他还是那样矍铄、硬朗。在我的印象中,他上身总是穿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干部流行的中山装,似乎很留恋过去的那个时代。他告诉我,今天村里之所以这样热闹,是因为年前故去了三位老年人。依照本地风俗,若有老人去世,家中团年饭必须安排在腊月二十六这天吃,翌年初一亲戚会前来敬香。时已过午,客人大多数都走了。
沧桑变迁,岁月无情,曾经在生产队辛勤劳作挑大梁,含辛茹苦抚育儿女长大直至成家立业的这三个人我再也见不到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没有了病痛疾苦,对逝者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这个小村里,我算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生,三十年前跳出“农门”。自那以后,大学生渐渐多起来,二十户人家培养了九名大学生,其中一人华东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留学西班牙攻读博士学位。去年小孩出生时,孩子的奶奶前去帮忙照看了三个月,几天前从国外回村,今天也去地里收割藜蒿了。
正值我与老队长叙话间,定居孝感市的红山开着白色轿车回来了。随行的是他的儿子,波浪卷头发、牛仔服、运动鞋,小伙子显得时尚而精神。红山与我同岁,是我最佩服的发小。他在上小学时就有电器方面的天赋,收音机用过的废旧电池能制成简易的手电筒,正负极、阿拉伯字母密密麻麻的专业书籍一看就懂,现在孝感经营一家门店,销售、维修家用电器。儿子在武汉美的集团属下的分公司从事质检,可谓子承父业。
红山的父亲得知儿孙回来给他拜年,连忙从巷子里出来迎接,黝黑的面庞一脸堆笑,碗里的糍粑还没有吃完。据说当年在这个生产队,数他最狡猾、最会偷懒,经常磨洋工、出工不出力。依我看来未必如此,老人家年近八旬还闲不住,在武汉打零工,当门卫或照看工地,力所能及地劳动。老人小声地向我透露:已经积攒了六、七万块钱,足够自己养老看病,百年归山时丧葬费有保障,不给后人留负担。
沿着村子北边的硬化渠向前走出不到一百米,到达村提水泵站。这里连通湖区主干渠道,是村里数百亩良田的灌溉水源地。我站在泵站上方的制高点放眼望去,藜蒿大棚一片接着一片,白茫茫消失在视线里。二哥究竟在哪个棚里割藜蒿?只能打电话求助了。不一会儿,我听到二哥在远处大声喊我。为了标明他的位置,他还举起铁锹摇晃了好几下。田间几条主要道路我还是熟悉的,只是种植藜蒿时田间进行了改造,再加上这几年新修沟渠,让我一下子难以弄清楚方向。
二哥所在的藜蒿棚上蒙着黑色防晒网,里面暖意融融。除了二哥二嫂,还有十多名我不认识的中老年妇女,原来她们是从邻村我二嫂娘家请来的。她们坐在小凳上,动作麻利地择理藜蒿菜,一根根撸去叶子,扎成一束束。二哥用刀切除藜蒿根部的老茎,然后整齐地码放在挑藜蒿用的竹筐内。眼看几个大竹筐几近堆满,意味着今天的收割任务即将完成。二哥开始联系藜蒿交易市场的经纪人,今天的买卖昨天已经约好,藜蒿价格应该不会低。
说实在的,我没种过地,没有像二哥那样专注地从事过一天的体力劳动,帮不了什么忙。棚内虽暖和,但封闭、潮湿,坐久了还直不起腰来。
沐浴着早春的阳光,我踩着软泥和青草慢慢踱步,心中倏然萌生如同二哥一样的收获感。然而,我更感念这清朗高远的天空,这充满希望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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