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报告文学《筑梦》序言

引子：在路上

2014年6月28日的黎明，一辆奔驰轿车，稳重而又安静地行驶在德安城的大街上。

清晨，在薄雾中显得格外的静谧和朦胧，空气也格外的湿润和清新，近处的树木和房屋，在弥漫着濛濛的雾气中，显得飘渺而迷离。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德安城便迎来了一个温馨的早晨。此时，大街上的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道路中间的花坛里，木槿花正在盛开，粉红色的花朵一簇簇、一团团娇艳无比，花瓣随风摇曳，舞出一路粉红的喧哗。花开三季的夹竹桃，在这个夏天里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似乎知道总有一季是不属于它的，便极尽娇艳和妩媚，和旁边的木槿争芳斗艳，见缝插针地弥漫在枝叶阑珊之中，极力地想要抓住季节的尾巴。露珠挂在红叶石楠的叶尖，溅起一片片透明的阳光。道路两旁的银杏树梢上，层层叠叠的叶子，像是伸出的无数片小手掌，在微风中轻轻地招摇；林荫间，矮小的栀子花，悄无声息地在浓浓的绿意间，探头探脑地点缀着一抹抹粉白。夹杂在银杏中的香樟树，仰着头，柔顺地接受着阳光的淋浴，绿墨翠染一般。这些数不清的树木，成排成阵地压过来，又迅即逝去。

车内，一个中年男子稳健地操纵着方向盘，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目若朗星，闪烁着刚毅的目光，紧盯着道路的前方。他那又短又粗的头发，散发出一股桀骜不驯的豪迈之气。宽阔的臂膀和厚实的身板，显示出他体格强壮，身材魁梧，却又透出一种农家后代特有的憨厚和淳朴。

他，就是湖北亿人集团董事长崔国。今天，他要赶往孝感总部，参加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中层以上管理干部培训大会。

车行至316国道路口，崔国用余光扫了一眼窗外，在那翠绿的草木中，似乎隐藏着些陈旧的故事。那些飘零的落叶，似一页页泛黄的故纸，写满了林林总总的心路历程。

崔国顺手打开了音响。乐声，似山泉叮咚，徐缓而来：

那一天

我不得已上路

为不安分的心

为自尊的生存

为自我的证明

路上的辛酸已融进我的眼睛

心灵的困境已化作我的坚定

……

刘欢那高亢充沛、清澈明朗、带着一种男人独有的雄浑宽厚和磁性的嗓音，千回百转，沉着干净自然，如天籁似的弥漫在崔国的心底，钩沉起绵绵的情愫，与过往的似水流年相汇交融，激荡起积淀日深的回忆，似陈酿老酒，让人醉得振奋，也醉得感伤。

路途中一个人，一条路，心随景动，任由梦想引路，跋山涉水，把足迹连成一条曲曲折折的生命线。

崔国又用余光扫了一眼窗外，仲夏的色彩，绚丽而美好。

然而，只要是在奔波的路上，哪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

沉浸在思绪中的崔国，不知不觉地放缓了车速，陷入回忆和迷茫的漩涡。

他在想：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回想起懵懂年少的自己，从大洪山的山坳中，踩着泥泞的乡间小路，走进了一个叫做德安的小县城。

回想起青春洋溢的自己，从德安城走出来，走进遥远南方一个叫虎门的城镇。

回想起在虎门镇的珠江岸边，饱饮苦涩和甘甜，辗转十年，又回到了德安城。

你选择了风雨兼程，却因为没带伞和救生圈，几度沉溺。可是，人生从来没有提示：水深勿入!

回想起从德安城重新出发，边打工边创业，奔波在德安城的各个建筑工地上，来回往返于德安与武汉之间，辗转于驻马店、西平、上蔡、潢川等河南大地……

你的道路是什么，老兄？崔国又在问自己，乖孩子的路，疯子的路，五彩的路，浪子的路……

到底是怎样的终点，才能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兜兜转转也许就是一个圈，曾经以为最艰难的路，可能就是最幸运的路。你知道这条路是不可逆的，所以，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些原因，去把现在的状态合理化了。

我总是在路上。崔国在对自己说，我别无选择。只有艰辛和不停地寻找，才能与理想中的终点相遇。

不知不觉，车已行驶到云梦的黄香大道上，一路绵绵的思绪，让崔国的心渐渐地柔软起来。

谁的心，不曾柔软？

匆匆数年，以为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默然尘封的光阴和故事，不去回头，记忆，也许会沉睡。一回首，心，便柔软起来，似绵延不绝的泉水，注满心里潜藏的河流，化作一条伤感的汪洋，向崔国袭来，让泪水一下挤满了他的眼眶。

他抬头望望车顶，希望能将快要涌出的泪水倒进瞳孔的后面，他在努力着，不想让悲伤蔓延，却无法压制住心疼的冲击，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随时都会决堤而出。崔国已经彻底被悲伤占据，再也无力驾驭汽车，只能缓缓地将车靠向路边，踩下刹车，关掉引擎。

窗外嘈杂的车流和人潮，已被思绪隔离在了心境之外，安然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崔国自顾自地在抽泣，抽泣得连车都一起随着他抖动。哭声有点潮湿，带着眼泪的温度和酸涩。

阳光，透过车窗，给了他一个特写。

崔国突然低下头，双手捂着脸，伏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颤抖的双肩，无声地散发着他的脆弱和痛楚，隆隆的呜咽声，流露出他无尽的哀伤。

哭声渐趋变调，由抽泣转为失声恸哭，进而难以抑制，成了撕心裂肺般的呐喊，像山谷里的回音，在车内引发出阵阵轰鸣。

哭泣，总归会让人觉得没有尊严；哭泣，是明明白白地展示了自己的软弱。而借以车篷的外衣，让崔国能在这种错觉中，为自己找到了一点虚幻中的安全。然而，这种保全自尊的努力是最让人心酸。独自一人流下的眼泪，没有人会懂。每一个男人孤独地来到这世上，都是一个独立的灵魂，纵然有的人能与你并肩行走，互相鼓励，却没有人能真正的与你感同身受。那么，哭泣，则是最好的释放和自我独白。

在车里，卸下职场中的强颜欢笑，崔国让自我彻底地放逸，让真实的自我回归本真。轻触记忆的弦，尘封的往事随风，斑驳疏离中，再一次停留在人生的路途中，站在生命的成熟季，让时间，记下这份温润与真实。

在车上哭的人有很多，哭的理由有千万种。如果让每个男人说清楚自己哭泣的理由，将是一场世界悲伤的合集。巧合的就在于他们那一个难过并且决堤的时刻，就是在车里，无论是停车还是开车，最终还是被突破了心理防线。崔国的哭声，是一种从蛹破茧而出的宣言，是一种在撕裂皮肤、浴血重生、彻心彻肺的巨大疼痛后的宣泄。是涅槃，更是一种升华。

男人的泪水，就像夏季的暴风骤雨，来得迅猛，去也急速。十来分钟后，崔国对自己说，够了吧，老兄，几十名管理干部在等你去发言呢。

当你下定决心准备出发时，最困难的时刻就已经过去了。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眼泪，而是擦干眼泪继续奔跑的人。你抹去了多少痛，距离目标就有多近。

那么，拭去泪水，出发吧！

崔国启动了引擎，一踏油门，汽车风驰电掣一般，洒下一路温润潮湿的记忆和感伤，驶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