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刮起了“陈景润旋风”
——“哥德巴赫猜想”如何进入公众视野
提起“文坛基辛格”周明,大凡经历或了解上世纪80年代新时期文学“黄金十年”的人,可以说无人不晓。这位侠肝义胆的关西大汉,策划协调并陪同著名作家徐迟采访陈景润创作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等,以文学启蒙推进思想解放,迎接“科学的春天”和改革开放,被誉为文坛“基辛格”。
1978年3月,在全国科学大会采访的作家徐迟(前排右一)、黄宗英(左一)、秦牧(后排右一)、数学家陈景润(前排右二)及周明(后排中)、王南宁(后排左一)
那么,这篇作品是怎样产生的呢?在迎来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笔者采访了曾任《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的周明先生。他用儒雅风趣的话语,回忆了当年策划采访的详细过程。
百废待兴,策划组织迎接“科学的春天”
矗立文坛六十载的老秦人周明,开门见山感叹:“没有料到,今生做编辑工作竟至30多年,而且是在《人民文学》!”提起当年策划陪同徐迟采访陈景润创作《哥德巴赫猜想》,依然记忆犹新……
在十年“文革”结束后,正值不惑之年的周明先生先后担任《人民文学》编辑部主任、常务副主编。他壮怀激烈,和编辑部同事大手笔策划,以过人的胆识策划组织纪念周恩来、贺龙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报告文学,不仅在国内引起强烈反响,甚至被敏锐的国外媒体当作思想解放的信号予以报道,认为中国冰冻板结长达十余年的大地,即将回暖。
随后,他和编辑部同事大手笔策划,奏响“科学的春天”来临、思想解放的“春之声”。
周明回忆,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叶剑英元帅新写的一首诗。原来,周明探望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王炳南时,发现他家墙上新添一幅书法,是时年八十高寿、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叶剑英的一首新诗《攻关》:
攻城不怕坚,
攻书莫畏难。
科学有险阻,
苦战能过关。
1978年3月18日,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开幕,中科院数学研究所研究员陈景润在大会上发言
政治敏感性很强的周明,这首诗读后很振奋。他就恳请王炳南帮助联系叶帅想在《人民文学》刊登。经过王炳南协调,叶帅同意发表,并让周明去他家拿这首诗歌的原件。于是,《攻关》这首诗,发表在1977年第9期《人民文学》上,9月21日的《人民日报》立即转载了这首诗,在全国知识界和广大中小学生中引起强烈反响。时任中国科学院领导方毅说:这首诗“寄托着对我们广大科技工作者的殷切希望……”就在这时,国家决定:中断十年的高考在这一年底恢复。
“当时中央决定,1978年3月将在北京召开全国科学大会,讨论和制定科学技术发展的总体规划。这是一次科学家的盛会,是一次科学技术进军的动员会。”虽然进入耄耋之年,但周明依然思维敏捷地娓娓道来。科学的春天即将到来,《人民文学》编辑部同事深受鼓舞,同时也想到自己应负的责任和使命:作为当时全国级别最高的文学刊物,《人民文学》理应在此时有大作为,组织一篇反映科学领域的报告文学,以文学启蒙推动思想解放大潮,呼吁营造国人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的氛围。然而,写谁?谁来写?这两个问题在编辑部展开了热烈坦诚的讨论。对于报告文学来说,选题和选作者同等重要,如果两者都选准了,这篇作品几乎可以说就成功了。
他们想起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一个叫陈景润的数学家的故事。一个传言是,1972年,中美建立外交关系后,美国有一个代表团来访问,见到我国领导人就问陈景润。领导就让人找,结果在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找到了。当时,编辑部也了解到,“哥德巴赫猜想”在国际数学界是一个大难题,陈景润在当时国内还没有刊物发表论文的情况下,把论文偷偷寄到国外发表了,引起国际数学界的重视,是十分了不起的。刚刚复出的邓小平,在1975年得知陈景润的情况后说:“中国能有1000个陈景润,就了不得了。”编辑部同事异口同声认为,就写陈景润吧!
把这个选题确定下来以后,众人又开始考虑,请哪个作家来写比较好。
这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徐迟。周明当时在《人民文学》编辑部负责编辑散文和报告文学,且早在60年代初,就认识了刚届天命之年的徐迟,俩人建立了忘年之交。1964年,徐迟曾在《人民文学》发表过一篇名为《祁连山下》的报告文学,就是写敦煌的大艺术家常书鸿,这是一个知识分子题材的作品。而且,他刚采访写作了一篇李四光的报告文学《地质之光》,《人民文学》编辑部已经三审通过,也即将发表。那个时代,写工农兵的作家比较多,但熟悉知识分子写知识分子的作家很少。于是大家推举他来具体策划协调这件事。
周明电话联系上这位老前辈,告诉了写陈景润的设想。徐迟说单位正要动员他退休,正准备回老家浙江湖州南浔镇看房子,如果要他做这个事,就必须跟单位打招呼。周明立即说明:“可以,我们借调你出来。”徐迟认为能这样当然太高兴了!“文革”十年没有动笔,刚写了李四光,找到写知识分子的感觉了。周明立即打电话给湖北文联的领导说了这事。由于《人民文学》当时是全国唯一最高级别文学刊物,湖北文联也表示支持。他随后再联系徐迟,告诉了他所在单位同意了这一消息,徐迟很兴奋,虽然对写陈景润只答应“试试看”,但迫不及待马上准备行装购火车票,两天后就颠簸到了北京。这位前额宽阔、刚毅壮实的诗人,“文革”中受尽折磨,耳朵不大好,带着助听器,但脸上依然轮廓分明,显示出刚毅的表情;一双浓眉下,有点凹陷下去的眼睛,闪耀着睿智的光芒,有着洞察一切的清澈。
周明告诉他,已经得到中科院领导方毅同志的支持;徐迟回应说,也得到一位老同志的支持,那位老同志说:“陈氏定理,了不起啊!应该写!”周明回忆,他事后才知道,这位老同志原来是徐迟的姐夫、中顾委常委、解放军总参谋长伍修权将军。徐迟这次到北京后就住在他家。
陪同采访,徐迟“爱”上“科学怪才”陈景润
虽说“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在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人们的思想依然禁锢在牢笼中,对陈景润个人争议依然很大。周明回忆,关于陈景润,早在徐迟到北京之前,他与科学院电话联系时,接电话的人委婉地说,我们科学院有很多又红又专的科学家你们不写,陈景润这样的人你们写出来以后怎么能作为典型宣传?好在周明了解到,时任中国科学院领导方毅思想很开明,周明就跟他的秘书联系,秘书说方毅明确表态同意写。周明又与数学研究所第五科室联系,党支部书记李尚杰很热情地表示欢迎。
周明沉浸在40年前那段珍贵的回忆中,说他陪徐迟采访陈景润,见了三面。
第一次陪同徐迟采访,是1977年一个艳阳秋日。他陪同徐迟到了当年还算北京西郊的中关村,找到了中科院数学所,李尚杰接待了他们。李尚杰是深受科学家爱戴的转业军人,来自解放战争时期的第二野战军,为人厚道质朴,如兄长般多年来一直关心爱护着陈景润,在“文革”时尽力保护这样的科学家,也是陈景润信任和要好的朋友。他提供了大量的关于陈景润的真实材料,以便周明和徐迟能够比较全面了解这位数学奇才。周明注意到一个细节,作为书记的李尚杰虽然是老革命,但没有打电话叫,也没派秘书去请,而是亲自出去请陈景润这个下属,可见对陈景润之尊重。片刻功夫,他就领来一个人。但见此人个儿不高,穿一身蓝色的棉制服,戴着棉帽,一张娃娃脸红扑扑的,显得很年轻。他们说明来意后,陈景润像小孩一样发出了连珠炮,说不要写我不要写我……经历坎坷世事、见惯各种各样采访对象的徐迟,温和地笑着说:我不是写你,是来写数学界,写科学界……但是要采访你。这时,陈景润才勉强同意,说那行,我一定给你提供材料。
随后,他们先随意聊天,开始了解这个被称作“怪人”的数学奇才。徐迟问陈景润,“歌德巴赫猜想”攻关最近进展情况如何?他说:“到了最后关头,但也是难度最大的阶段。”并补充,看到叶剑英元帅最近发表的《攻关》一诗,很受鼓舞。说着,他就顺口背诵出来:“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背诵完了,他充满信心地表示:“我要继续苦战,努力攻关,攀登科学高峰。”徐迟又问陈景润,最近还在考虑什么问题。陈景润介绍,不久前收到国际数学联合会主席先生的一份邀请函,邀请他去芬兰参加国际数学家学术会议,并作45分钟的学术报告。据主席先生在信中介绍,出席本次会议的有世界各国学者3000多人,但确定作学术报告者只有10来名,其中,亚洲只有2名,一个是日本的学者,另一个便是陈景润。这位数学奇才,觉得事关重大,便将此信交给了数学所和中科院领导。当时,中科院领导接见了陈景润,亲切地对他说,你是个大数学家,国家很尊重你,这封信是写给你的,由你考虑去还是不去,考虑好了,你可以直接回信答复,告诉我一声就是了。这使陈景润很受感动,领导这么信赖他,科学院领导这么关怀他,他从内心里感激!回到所里,经过一番认真思索,并作了一些调查研究之后,陈景润很快写了一封回信,有三点内容:第一,我国一贯重视发展与世界各国科学家之间的学术交流和友好关系,因此,我感谢主席先生的盛情邀请;第二,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个省,而目前台湾占据着国际数学联合会的席位,因此,我不能参加;第三,如果驱逐了台湾代表,我可以考虑出席。周明认为,陈景润的回复,在那个台湾海峡两岸处于敌对的年代不仅有原则而且比较圆满,简直出乎意料!他绝不像传说的那样“傻”、那样“痴”。
周明注意到,饱经沧桑的诗人徐迟,被纯真执着的陈景润打动了!他动情地对周明悄声说:“周明,他多可爱,我爱上他了!就写他了。”
当晚,周明直奔东总布胡同46号张光年家,当面向这位时任《人民文学》主编的著名诗人,述说了当日采访的所见所闻和感受。张老饶有兴味地听着,还不时提问,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好哇!就写陈景润,不要动摇。这样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不可以进入文学画廊?你转告徐迟同志,我相信他会写出一篇精彩的报告文学,就在明年1月号《人民文学》发表。”
徐迟当天晚上就住在位于中关村的中科院一家招待所,先从外围进行深入采访,并做大量调查研究。徐迟在那里,白天黑夜都排满了采访日程。有讲陈景润好的,也有对陈景润有看法的。对正反两方面意见,徐迟都认真倾听。他说:“这样才能做到客观地全面地判断。”有一天,徐迟在食堂吃饭,有位女同志知道他是来写陈景润的,便直言劝他:“别写陈景润。科学院、数学所的优秀科学家多的是,干嘛非写陈景润!这可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写写数学所的杨乐、张广厚多好啊。”反对写陈景润的人,理由是这个人只“专”不“红”。当然,人心是秤,大多知识分子还是赞成写陈景润的。
搞“阳谋诡计”,进入陈景润仅6平方米斗室
写好这篇报告文学,最关键的是如何深入到这位数学怪才的内心世界。为了解陈景润的专业,年过花甲的诗人徐迟,买了一本马克思的《数学手稿》,逐字逐句“啃”,他还先后阅读了《中国古代数学史》,华罗庚的名著《堆垒素数论》《数论导引》等。花功夫最多的,则是“啃”陈景润的学术论文。周明问:“好懂吗?”徐迟摇摇头说:“不好懂,但是要写这个人必须对他的学术成就了解一二。虽然对于数学,不能叫都懂,但对数学家本人总可以读懂。”经过多日采访调查,周明陪同徐迟第二次采访陈景润。这次,徐迟有备而来地抛出3个数学问题。不再腼腆拘谨的陈景润,也不管徐迟懂不懂,直接把解决这3个问题的数学公式写给徐迟看,徐迟抄下来,或者说是照猫画虎地描画了下来。
造化弄人,也成就人。漫漫人生路,最难得的是雄关征途中始终如一的纯。这次采访完毕,历经坎坷世事洞明的徐迟,掉泪了!这位饱经沧桑的诗人,得出一个结论:陈景润是那种为了数学可以抛弃一切的至纯至真的人!对于外界关于他的传言,徐迟义愤填膺地抨击道:那些传言太可恶了。当初迫害他的人,今天仍在制造流言蜚语。
在数学研究所,徐迟去了陈景润经常出入的图书馆,去了他的办公室,跟他一起进食堂,一块儿聊天,还去看了“文化大革命”中陈景润被毒打滚下楼来的那个楼梯。很快,他和陈景润成了知心的朋友。原本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陈景润,这时候打开心扉,同徐迟说了很多心里话。
但陈景润从不让任何人进入他那间6平方米的小屋。徐迟在中科院数学所采访长达一周多,和陈景润建立密切关系,甚至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几次对陈景润提出到他居住和演算的斗室去看看,但这位科学怪人,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回应。徐迟认为,如果不看看这间小屋,势必缺少对他攻关的环境氛围的直接感受,那该多遗憾!
“我们是搞‘阳谋诡计’才进入陈景润那间6平方米的小屋。”周明风趣地回忆道,我们一再向李尚杰表达这个小小的愿望。李尚杰说:“小陈可是从来不让人进他那间小屋的!他每次进了门就赶紧锁起来,使得那间小屋很神秘。我倒是进去过,如果你们要进,只能另想办法。要不,咱们搞点‘阴谋诡计’试试看。”经策划,有一天,周明和徐迟、李尚杰三人一同上楼。临近陈景润房间时,李尚杰去敲门,先进屋。周明和徐迟,静悄悄待在室外谛听室内响动,过了10分钟后也去敲门,表示找李尚杰有急事。陈景润还未反应过来,李尚杰就抢先开了门。周明和徐迟迅速一步跨进了屋门。陈景润只好不好意思地说:“请坐,请坐。”
对当时室内的情景,周明至今记忆如新。哪里有坐的地方呀!环顾四周,室内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简陋的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墙角放了两个鼓囊囊的麻袋,一个装的是他要换洗的衣服,另一个全是计算题手稿和废纸。办公桌上除了常用的一小片地方,其余桌面上落满了灰尘。漫谈式聊天采访了解到,陈景润有时不用桌子,习惯将床板的一角褥子撩起,坐个小板凳趴在床上思考和演算。那真艰苦呀!周明感叹。冬天怎么写字演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北京,冬季滴水成冰,室内没有暖气,这个陋室能呆下去吗?原来,他索性穿一双厚厚的棉鞋,晚上一直不脱,就着领导给他的一个一百瓦的大灯泡,一边演算同时也取暖。到了天寒地冻的时节,大灯泡取暖不起作用了,墨水瓶都结冰冻实了,这个数学怪才,就拿铅笔演算。夜餐是如何解决的?那时,可不像现在多晚街头里巷到处有卖小吃的。这个单身汉,吃饭仅用一个大茶杯,里面搁一个U字型的电热器,倒点水加热,然后从挂在床头墙壁上的书包里,拿出一点买来的挂面撅碎煮熟,也不加盐,也不加酱油,更没有蔬菜,就胡乱凑合马马虎虎应付哄饱肚子。
这,就是数学怪才的生活环境!周明回忆,老诗人的激情迸发了!徐迟说了这样的话:“我不懂科学,但我懂得人,懂得科学家的为人,也就可以写一点科学了。”徐迟以诗人的心灵,与不为外人所知的数学王国相通了。
数学怪才陈景润,遨游数学王国发出的光芒,与一位激情四射的老诗人光芒相交。“冷而严肃”的美,被吸纳折射出来了!
周明回忆,徐迟一个星期采访,一个星期写作,一个星期修改,一个星期发稿。一个月后,周明和徐迟一起讨论,并请李尚杰来订正了一些事实。徐迟修改好稿件,周明立即送交给了张光年审阅。这位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在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关键时刻投奔红色圣地延安,1939年领略了古老黄河数千年曲折澎湃的气势激情爆发创作发表过著名抒情诗《黄河大合唱》的老诗人,看后连声激赏道好!
《哥德巴赫猜想》刊出,刮起“陈景润旋风”
1978年1月,春寒料峭的时节,《人民文学》以醒目的标题,在头条刊发了徐迟创作的《哥德巴赫猜想》。这篇报告文学把一个“畸形人”“怪人”还原成了一个正常人,在塑造科学家形象方面走在了时代前列,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一时间,人们口口相传,各大城市街头,出现了一幕罕见的景象:许多人一大早就在邮政报刊零售门市部和零售亭前排起了长龙,为的是能买到刚出版的一期《人民文学》,因为那上面有一篇题为《哥德巴赫猜想》的报告文学。
刊发《哥德巴赫猜想》的《人民文学》杂志
古人云,临大险而不惧,圣人之勇。周明策划并陪同徐迟采访写作发表的这篇报告文学,引发文坛甚至思想界大当量的爆破!早春文学大河高耸的冰坝,被炸开,春水奔泻而流。
那个身体瘦弱、心思纯真的数学怪人陈景润,一时成了全国各大中城市街谈巷议的人物,被损害与被侮辱十余年的中国知识分子,重新赢得了人们的理解、尊重与喜爱。这年2月17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破例用三大版的篇幅,转载了这篇文章。随着更多报刊、电台转载播发,人们也记住了这篇报告文学主人翁的名字:陈景润!作为策划陪同采访陈景润的编辑,40年后的今天,周明的感受依然是“荡气回肠!”
文坛上,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周郎!3个月后,全国科技大会的前奏曲,响彻全国,预示着中国“科学的春天”的来到。
陈景润不仅走进了文学画廊,也第一次走进了科学大会会堂。1978年3月18日,陈景润和6000多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科学家一起来到了人民大会堂,出席全国科学大会,陈景润和他的老师华罗庚教授一起坐上了主席台。
陈景润被请到台上作典型发言,又作为著名科学家代表受到党中央领导接见。陈景润和邓小平握手的照片也成为那个时代的见证。科学的春天到来了,知识和科学得到了应有的尊重。文学启蒙为先导的思想解放的冲击波,震撼国人的心灵。
陈景润艰苦的工作条件和简陋到极点的生活环境,也在此后得到改善。邓小平亲自批示:“一周之内,给陈景润解决三个问题:住房、爱人的调动和配备一个秘书。”
过了几个月,周明和徐迟第四次去中科院数学所,见陈景润。
陈景润指着堆满办公室的若干满满当当的麻袋,既兴奋又忧虑地说:“这么多的来信叫我怎么办呢!”起初少量来信,他还回得过来,成麻袋成麻袋的就不好办了。他觉得不回信,对不住热情的读者,也不礼貌,可要一一作复实际上又不可能,他因此感到不安。
其中,还有些信是—些女孩子写的,有的对他表示同情,有的表示爱慕他,愿和他结为伴侣,照料他的生活。还有附寄了照片的。陈景润很善良,也很纯真,这类信,他说都放在一起,锁起来,免得有人利用。
同样,徐迟也每天收到大量来自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他非常激动,后来曾说:“写了一篇《哥德巴赫猜想》,这时我似乎已从长久以来的冬蛰中苏醒过来。”
周明回忆,在一片赞誉之中,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有人投书《中国青年报》和《中国青年》杂志,发出了这样的疑问:陈景润算不算又红又专的典型,宣传陈景润会不会使青年钻研业务不问政治走偏方向?
回答这个问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中国青年》杂志发起了“在青年中可不可以提倡学习陈景润”的讨论。《中国青年报》刊登了评论员文章《为了四化要又红又专——从陈景润谈起》。文章认为,陈景润为了发展祖国的科学事业,不畏艰难困苦,顽强坚持攻关,这就是红。
就像爱因斯坦评价居里夫人一样:“第一流人物的品格将偕同他们的成就一起流传于后人。”《哥德巴赫猜想》不仅产生了不可估量的社会效应,还具有极大的历史价值。“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挂在当时人们的嘴边。当年许多青少年,如今在全国各科研院所和高校挑大梁的中年科技工作者,就是因为看了这篇文章受陈景润精神感召,走上了追求科学的道路。
老诗人徐迟曾大赞周明工作的效力、能力、精力、亲和力。他说:“‘文坛基辛格’这顶桂冠是专为周明订制的,给他名副其实!”
谈当年策划采访编辑《哥德巴赫猜想》时的感受,周明至今难掩激动之情。如今40年过去了,这篇报告文学的主人公陈景润、作者徐迟都已去世,但这篇曾经激励过我们的作品,这位曾经感动过我们的那个时代的人物,长垂史册。
【作者简介】
李满星,文史学者,三秦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陕西作协会员。出版大历史系列文化散文《中国人的DNA--秦人前世今生》和长篇传记文学《张季鸾与民国社会》。文史随笔被广泛转载。近年业余主要研究秦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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